很多人都认为,鸠摩罗什传的前半部分是带着同情的眼光来塑造这个形象的,因为鸠摩罗什一开始遭遇的并不是色欲,而是真真切切的爱情。在于龟兹王女的爱情中,他虽然充满矛盾“这是十几年来时常苦闷着的,罗什的心里蓄着两种相反的企念,一种是如从前剃度的时候一样严肃的想把自己修成正果,一种是想如凡人似地爱他的妻子”,但他的出发点是真诚和纯洁的。因此“他每次发觉了她跟踪着在背后,心中常觉得有些窘涩”“看见了别个女人,即使是很美丽的,他绝不曾动过一点杂念,但这样地每次在月夜的园林中看见了他的天女似的表妹,真不觉得有些心中不自持了。"
他在亡女死时的表现更证明了他心中埋藏的感情。"他觉得无论如何他与这个龟兹国王女是互相依恋着,决不真是如莲花与臭泥一样的不相干的。"甚至哭泣不止,像个在家人一样。“他感觉到一阵急剧的悲怆,他全然不类一个四大皆空的僧人似地迸流着眼泪,十多年来的夫妇的恩爱全都涌上在他的心头,一样一样地回忆着,他想挽救这个厄运,搜索着替她缓免的方法,但结果是不可能。他哽咽着,垂倒了头,甚至一眼也不敢回看她”
文中有这样一段话:”第三日的旅程是从一个小市集上出发的。翻过了一个山冈,走下一条修长的坂道来的时候,太阳刚从东方诸山的背后升起来。四周围看看广漠的景色,鸠摩罗什忽然心中觉得也空旷起来,前两天的烦恼全都消隐下去了。他并不觉得有如前两天的思维的必要。并且,甚至觉得前两天的种种烦恼全是浪费了的。这个照耀在大野上的光明的太阳,好像给予他一重暗示,爱欲和功德是并没有什么冲突的。”我觉得这段话很妙,大自然的力量以及王女与他真挚的夫妻之情让他悟出:爱欲和功德是并没有什么冲突的。这正是天性中美好的部分战胜了残酷的禁欲主义。可惜的是,他半生的禁欲主义修养是他转眼将这种想法抛到了脑后。反而在王女死后采用了自欺欺人的方法存活于世。
王女死后,有一段话,很有意思“次日,渡过黄河之后,他对从人说他现在已是功德快要完满的僧人,一切的人世间的牵引,一切的魔难,一切的诱惑,全都勘破了。现在是真的做到了一尘不染,五蕴皆空的境地,他自信他将在秦国受着盛大的尊敬和欢迎而没有一些内疚。是的,他一些不觉得内疚,”
他说他“现在已是功德快要完满的僧人”昰欺人。
“他自信他将在秦国受着盛大的尊敬和欢迎而没有一些内疚。是的,他一些不觉得内疚,”再次强调,他没有一丝内疚,是欺己。王女为他功德脸面而死,他真能无一丝内疚,只是虚饰罢了。
后来甚至连唯一真诚的爱情他也抛弃了。他自身也因此深受谴责。“他知道自己已经只不过是一个有学问的通晓经典的凡人,而不是一个真有戒行的僧人了。。再自己想,如说是留恋着妻,那个美丽的龟兹公主,但现在却又和别的女人有了关系,似乎又不是对于情爱的专一。鸠摩罗什从这三重人格的纷乱中,认出自己非但已经不是一个僧人,竟是一个最最卑下的凡人了。”他彻底成为了一个“为了衣食之故,假装着是个大德僧人,在弘治王的荫覆之下愚弄那些无知的善男子,善女人,和东土的比丘僧,比丘尼”的虚伪的人了。
“以后,也便永远是这样地,他的舌头刺痛着,常常提起他对于妻的记忆,而他自己也隐然以一个凡人自居,虽然对外俨然地乔装着是一个西域来的大德僧人。所以在他寂灭之后,弘治王替他依照外国方法举行火葬的时候,他的尸体是和凡人一样地枯烂了,只留着那个舌头没有焦朽,替代了舍利子留给他的信仰者。”作者最后留下的话,很有意思。“焼不烂的舌头”,说出了无数谎言的舌头,却被当作舍利子留了下来供人瞻仰。
不得不说,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。这留下的舌头,又是为了证明什么呢,是在讽刺他的虚伪,戏谑他对爱情的背叛,还是像历史上说的那样,是因为他经受住了魔鬼的诱惑,成为得道高僧了呢!
经过历史的湮没,也许这些都已不可考了。